第21章 好一出金蝉脱壳
天晴好,风万里。
马车停在青云观门口,孟蝉扶着袁沁芳下了车,呼吸着山间的新鲜空气,心胸都开阔起来。
她们在观中才为“付朗尘”供了净瓶,正跪在堂前焚香悼念时,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,紧接着,便听到慕容钰那故作惊喜的声音。
“沁芳小姐,当真有缘,没想到在这也会碰见?”
袁沁芳身子一颤,孟蝉握了握她的手,回头也对慕容钰几人一笑,不胜惊喜:“是啊,缘分真是妙不可言,没想到我又与小侯爷见面了。”
慕容钰后退一步,被几位同伴及时扶住,他表情抽搐:“怎么哪都有你,你也太阴魂不散了吧!”
孟蝉笑了笑,不经意般地把头发撩开,露出右脸的伤疤,向慕容钰眨了眨眼,满脸无辜:
“不,这是缘,妙不可言的缘。”
整个上香过程中,因这份“缘”,慕容钰带着几个同伴哀怨地远远站着,若是不小心被孟蝉回头望上一眼,他就赶快掏出镜子,看看自己解解惊。
上回在蝉梦馆的经历,实在给他留下了太深的阴影,他一见孟蝉就忍不住想吐,避之唯恐不及。
很快,香便上完了,事情进展比想象中还要顺利。
袁沁芳与孟蝉对视一眼,喜在心间,不再去管慕容钰几人,只齐齐起身,进了青云观后院的厢房。
人一进去,慕容钰就来神了,招呼身边几人,“那房间没打听错吧,你们给我在外头守好了,可千万别让那丑丫头进来坏事!”
房里暖烟缭绕,布置素雅,散发着淡淡的紫檀香味。
慕容钰轻轻推开门,果然看到了那道倩影,着一袭烟青色的衣裙,独自一人憩在矮榻上,一头秀发清丽如云,分外撩人。
他扬唇一笑,放缓脚步,一步一步走向榻上的佳人。
“沁芳小姐,你我还当真是有缘,都预订了这同一间厢房,你说巧不巧?”
那道倩影一顿,似乎始料未及,慕容钰于是笑得更得意了,只是他的笑容很快就僵住了,因为那头秀发已回过头来,拥着一张他再熟悉无比的脸。
“的确很巧啊,慕容小侯爷,我就说了,咱们之间的缘分妙不可言吧。”
孟蝉笑得纯良无害,从头到脚都写满了“真诚”二字,尤其是她顺手撩开的头发下,那块童叟无欺的暗红伤疤。
慕容钰的身子陡然一僵。
“你,你怎么会在这里,怎么会穿着沁芳小姐的衣服,她人呢?”
窗外忽然传来一声骏马嘶鸣,慕容钰霍然明白过来,猛地上前推开窗户,只看到付家的马车正出了青云观后门,一路绝尘而去。
他瞳孔骤缩,手抖得不成样子,巨大的怒意涌上心头,把窗户狠狠一甩,转身拂袖一指孟蝉。
“丑八怪,好啊,好一出金蝉脱壳啊!”
孟蝉见他这回真气得不轻,不禁也有些生畏,向后退了几步,“我,我不知道侯爷在说些什么,原来侯爷也订了这间厢房吗?那我岂敢与侯爷相争,我愿让给侯爷,我现在就走,不打扰侯爷休息了……”
她一边说着,一边还不忘用手去撩头发,就是这动作压垮了慕容钰脑袋里最后一根弦,他霍然几步上前,怒气冲冲地一把按住孟蝉肩头,咬牙切齿道:
“别撩了,你还想走?你太过分了,你一次次地恃丑行凶,一次次地坏我好事,你以为我还会让你走吗?你当我真没法子治你吗!”
付朗尘从清晨等到傍晚,等到月亮都挂上了树梢,孟蝉还是没有回来。
他坐在窗边望眼欲穿,修长的手指轻敲着腹部,皱眉道:“都这么晚了,她怎么还没回来,不会出什么事了吧?”
挺起的肚子自然不会回答他,只是一阵一阵地闪着红光,似乎也在担心着未归家的孟蝉。
付朗尘低头,没好气地一哼:“闪闪闪,一天到晚就知道闪个没完,你以为你是蜡烛啊?一点用都没有,你不是山神吗?怎么不能给我开开天眼,看看那丫头在哪?干吃白饭的货,要你有什么用?”
挺起的肚子猛然一动,显然被说得不高兴了,开始剧烈闪起红光,付朗尘倒吸口冷气,熟悉的抽疼感又来了。
他按住腹部,额上冷汗涔流,也来了火:“说你两句脾气还这么大,你就会窝里横,你有本事别躲我肚子里啊,快滚出来,回你的宴秋山去!”
一提到“宴秋山”,那肚子闹腾得更厉害了,情绪似乎无比激动,把付朗尘疼得死去活来,付朗尘也是硬气,死扛着不肯说一句软话。
“你有本事就把我疼死,大不了一尸两命,老子跟你同归于尽!”
撂下这句狠话后,肚子果然一颤,红光渐渐消停了去,带着几分忿忿,几分委屈,几分不甘……付朗尘甚至还心意相通,虚妄中感受到那肚中几分对孟蝉的怀念,他苍白着脸,敲了敲肚皮,语气难得地软了下来:
“现在知道想你娘了吧,可惜老子不是你爹,没工夫哄你,你还是祈祷你娘快点回来吧……”
青云观,月色清寒,半山腰处,人烟罕至。
月光笼罩着一间简陋狭窄的小屋,屋里一片昏暗,一道人影瑟缩在角落里,正是孟蝉。
她又饿又冷,门口却守着两个慕容钰的手下,寸步不离,不知何时才会放她出去。
看来慕容钰这回是动真格的了,把她扔进来的时候都还余怒未平:“你不是老阴魂不散嘛,这回看你还怎么出去吓人,你就一辈子待在这个黑屋子里吧!”
冷风呜咽,屋里潮湿寒冷,被褥都没有一床,孟蝉抱住膝头,努力忽略饿得咕咕叫的肚子,她现在后悔极了,早知道被拎出来时,就应该在厢房里多顺几块糕点出来,也不至于现在“弹尽粮绝”,饿得头昏眼花。
唯一值得安慰的是,沁芳小姐回去后发现她不见了,应该会来找她的吧,她肯定不会不管她的……只是她不在的时候,不知道付朗尘和肚里的山神情况怎么样,一个“孕父”和一个不时抽风的“火娃”,叫她实在有些担心……
正胡思乱想着,孟蝉的脸颊忽然开始一阵发红发烫,荧光闪烁,她按住右脸额伤疤,暗呼不好,又来了。
自从上次从宴秋山回来后,不知道是不是凡人消受不起那神水,还是别的什么原因,总之她的脸时不时就会开始“发作”,要么一阵发红发烫,要么一阵发冷发青,好像两股力量在交锋似的,叫她苦不堪言。
为此付朗尘气坏了,把宴秋山里里外外骂了个透,肚里的山神也难得和他站在一边,添油加醋般地闪着红光,倒把孟蝉弄得哭笑不得,还反过来安慰两人,说时日长了这症状自然就会消失了,反正她的脸已经这样了,再毁也毁不到哪去。
可如今被关在这黑漆漆的屋子里,又冷又饿,脸还火辣辣的疼,孟蝉才觉得莫名地孤单难受,她叹了口气,抱住膝头,“你再闹也没用,我现在关在这,哪还有多余的精力管你,比起脸,还是填饱肚子来得更重要……”
渐渐的,眼皮开始打架,她身心俱疲,埋下头去抱紧自己,终是在风拍窗棂间沉沉睡去。
第二天,叫醒孟蝉的是一阵米香,她迷迷糊糊地抬头,就听到屋外的人似乎在一边吃饭,一边喝酒抱怨。
“我说,小侯爷要把人关多久?咱们难道就一直守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吗?”
“我哪知道,小侯爷昨儿个就走了,随太子去那什么归逸园,本来咱兄弟俩也要跟着去的,结果居然撞上这门苦差事,真是走了个什么霉运……”
孟蝉一怔,原来前往青州的队伍已经出发了吗?难怪沁芳小姐没来找她,想来早已上路,根本不知道她不见了……门外的对话还在继续着,她越听越精神,索性悄悄往门边挪动。
“那看来得等小侯爷回来了,咱们才能从这鬼地方撤了,真是想想就恼火,都怪屋里那个丑八怪!”
“可不是嘛,咱们再饿她几天,多给她点颜色瞧瞧,谁叫她老坏小侯爷的好事,也拖累了咱哥俩!”
“说起这个,你听说没,小侯爷这回怕是能如愿抱得美人归了……”
门外的声音忽然小了起来,笑声中也带着几丝猥琐,孟蝉心头一跳,有种不好的预感,整个人都几乎要贴到了门边上了。
“当然听说了,小侯爷这回可全都安排好了,那付大人的未婚妻进了归逸园,就是小侯爷的囊中之物,再也逃不脱了!”
“女人嘛,生米煮成熟饭自然就好说了,还怕她不从吗?”
两人窃窃私语间,同时发出心照不宣的猥琐笑声,孟蝉越听越心惊,竟不料慕容钰真被付朗尘说中了,准备直接在归逸园下手!
众人抵达青州的当天,在归逸园中会有一场接风洗尘的宴席,慕容钰早作安排,将会在袁沁芳的酒水点心中下药,在她落单回去的路上,直接劫人上轿,套了嫁衣就送到后园别院,省去一系列拜天地的过程,掀了盖头就“洞房花烛夜”,就地把人办了,醒来后不从也得从了,反正袁沁芳的贪财爹把聘礼都收了,不过就是回盛都再补办一场婚宴罢了。
慕容钰的算盘打得响当当,孟蝉却靠在门边听得心慌慌,不行,她不能让沁芳小姐落入圈套,依她那样的性子,指不定醒来就一头往墙上撞死了。
可是怎么出去呢?怎么告诉沁芳小姐呢?现在队伍都已经上路了,再去追还来得及吗?
一连串的问题在孟蝉脑袋中盘旋着,她越想越着急,手心不自觉地抖动着,却是忽然福至心灵,一把摸到了脖子上挂的骨哨。
“恩公,这骨哨请您二人收下,日后但有吩咐,只要一吹响它,我必定化鹤归来,任凭差遣,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。”
对啊,还有白砚,白砚就在青云观,她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