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 “孕父”情绪

付朗尘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,速度明显快过寻常人家的孕育,他开始还别扭着,照眼镜子都想把自己肚子锤扁,但后面在孟蝉的安慰下又想开了,反正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,晚“大”不如早“大”,还不如早一点完事,快一点解脱。

可问题又来了,明明天气渐渐转凉,他却越来越热,夜里被子都盖不住了,“这是怎么回事?我总觉得我怀了个火炉子,一身燥得慌。”

孟蝉也没接过生,也没有过这种经验,苦想乱猜:“也许宴秋山那儿水土不同,山神的血都格外燥热一些呢?”

付朗尘伸手不停给自己扇风,一张俊脸不爽至极:“狗屁山神,害人精,生下来我就想掐死他。”

为了稳定“孕父”情绪,也让“孕父”舒服些,孟蝉开始每天端上好几盆凉水,给付朗尘擦上好几次身子。

与孟蝉第一次用手摸付朗尘的脸不同,现在付朗尘已经很习惯她触碰他的身子,尤其是孟蝉的手和脚一年四季都冰冰凉凉的,贴近他的时候让他很舒服,解了他不少燥热。

有一次付朗尘更是在孟蝉擦拭的时候,索性抓住她的手,一把贴在了自己脸上,一只手焐热了就再换另一只手,好半天都不松开。

孟蝉心跳如雷,身子都僵住了,付朗尘却忽然睁开眼,用力一扯,将她猛地拉近身前,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。

“我特别想搂你睡觉,真的。”

两人一上一下,咫尺之间,四目相对,微妙的姿势令孟蝉一动也不敢动,声音更因紧张而发颤:“付大人,我,我……”

付朗尘却盯着她,忽然一下又松开了手,翻身一叹:“还是算了吧,我自己再忍忍。”

日子就在这样冰与火的煎熬中慢慢过着,直到袁沁芳又差丫鬟往蝉梦馆送了封信。

这回却是约孟蝉陪她上一趟青云观,为“付朗尘”供个净瓶。

下月十八,太子将与一众皇族贵戚去往青州,那里有一处皇家园林,名唤“归逸园”,自从他的贴身婢女绿微死后,每年这个时候,他都要去那小住一段时间,纾解散心。

以往付朗尘也在随行队伍中,他的声音能为太子回溯过往,追忆与绿微曾经的点点滴滴,为太子减去许多痛苦,但今年他不幸离世,太子仁厚,视他为挚友,感念他曾予他的慰藉,便特意请旨开恩,将付家一门老小也加入了随行名单中。

这对付家来说是个天大的殊荣,对袁沁芳来说却是场不可预测的隐忧,因为慕容钰连同他那几个“跟班”也要一起去。

袁沁芳心中越想越不安,又不能拂了太子的恩赐,只能上趟青云观,为“付朗尘”供个净瓶,烧些香火给他,祈盼他在天之灵保佑,求个心理安慰。

因上次躲在蝉梦馆一事,她已成了惊弓之鸟,担心去青云观也会被盯上,便想这回邀孟蝉陪她一同去,私心里她已将孟蝉视作了自己的“护身符”,那脸上的伤疤更是慕容小侯爷的天然“克星”,若有孟蝉的陪伴,她便能安心许多。

信里言辞恳切,虽然提到孟蝉的脸,视之为“武器”略显不太尊重,但孟蝉也未在意那么多,对着小丫鬟点头答允下来,小丫鬟放下一盒桃花酥后,便欢天喜地地回去传话了。

当天夜里,孟蝉和付朗尘都没怎么睡着,心照不宣地想着那归逸园之行。

“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,我真恨不得立刻把肚里的货生下来,堂堂正正地回去护住沁芳,落棍打死慕容狗。”

付朗尘额上渗出细汗,他一边伸手扇着,一边咬牙切齿着,孟蝉听出他燥热难耐的情绪,反正也睡不着,索性起身去打了盆凉水进来,拧了帕子,蹲到床边为他擦拭起来。

“付大人别激动,这趟是随太子出行,付家老小也都在呢,小侯爷他们多少有些顾忌的,不敢乱来的。”

她细细擦过他额上的汗珠,又一路往脸颊、脖颈、手臂慢慢擦去,付朗尘躺在床上,习以为常地伸出手给孟蝉,一边哼哼道:“付家老小都在我才担心呢,他们把沁芳卖了都未可知,我那位姑父,品性实在不敢恭维,卖女求荣的事情他不是做不出,更何况慕容那孙子毕竟还是个小侯爷,看我姑父收了彩礼就知道,他一定还觉得高攀了,急不可耐地就想把沁芳嫁过去呢。”

付朗尘分析得句句都在理,听得孟蝉也担忧起来,“难怪沁芳小姐也着急,还想为你去青云观供个净瓶,指望你在天之灵保佑她呢……”

付朗尘一声嗤笑:“什么乱七八糟的净瓶,全是青云观那群不靠谱的道士瞎掰,想出的敛财招式,沁芳是白白去给人送钱的,不过她一向就是不怎么聪明,打小我就看出来了,所以我这一‘死’,她才会六神无主,病急乱投医了……”

孟蝉擦拭的手一顿,还是头一回听人这么直言不讳评价自己表妹兼未婚妻的,她忍不住就想笑,付朗尘却悠悠一叹,修长的手指轻敲上自己的腹部。

“你还别笑,她就是个书呆子,可我从前一直觉得,她也不用太聪明,反正有我在,我一定会好好经营付家,活得比她久,照顾她一辈子,哪里晓得,天上的雷说劈就劈下来了……”

才说完这句“雷劈”,院子里就忽然传来一阵异响,似有什么扑翅落地,带来猎猎夜风,刮得窗户都晃个不停。

孟蝉和付朗尘同时一顿,对话戛然而止,付朗尘从床上坐起,两人看向彼此。

“难道是……遭贼了?”

孟蝉无声地碰出嘴型,付朗尘皱眉,也碰了碰唇回她:“不像,哪来动静这么大的贼。”

他耳朵听得真切,尤其是那扑翅之声,辨了好半天后,看向孟蝉:“谁射了只鸟掉咱院子里了吧?还是挺大的那种?”

孟蝉也觉得像是鸟,扯了被子盖住付朗尘,“你快躺下,我出去瞧瞧。”

她裹了披风,出了屋子,小心翼翼地向外走去,付朗尘才刚躺下,就听到院里传来孟蝉的惊呼:“是,是只鹤,一只会发光的白鹤!”

院里狂风大作,朗月之下,一只白鹤不住扑翅着,浑身光芒四射,付朗尘和孟蝉站在屋檐下看呆了,彼此面面相觑。

不知过了多久,那扑翅的动静才渐渐小了下来,白光中像是走出一道人影,施施然向他们跪下,院里响起一个稚嫩的少年声音,带着三分害羞,七分紧张。

“都怪我道行太浅了,难得变回人,动静弄大了些,惊吓到二位,实在不好意思。”

如果搁在几个月前,付朗尘和孟蝉可能还会为眼前这幕惊讶一番,但连怀山神都经历过的他们,对院里忽然冒出只白鹤,白鹤又变成了人这等事已经能做到见怪不怪,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接受了。

屋檐下,两人对视一眼,几乎异口同声问出:“你是谁?”

白鹤少年将头埋得更低了,语气谦恭无比:“吾自青云观,紫薇道君处而来,二位唤我白砚便可。”

“青云观?”

付朗尘皱眉,盯着少年看了片刻,嘴角略抽:“你们耳朵不是这么尖吧,难道听到我骂你们敛财,还特意派了只白鹤上门来示威?”

白鹤少年身子一颤,低着头赶紧道:“不,不是的,没人派我来,是我自己有事相求,才冒昧前来打扰。”

“相求?求什么?”

少年又一颤,似乎很是紧张,余光瞥了眼付朗尘挺起的肚子,又敬又畏,又忐忑又期许,终是鼓足勇气道:

“我想求山神大人圆我一愿,替我赴宴秋山,取来十方泉中的神水,还我本来面目。”

他说着抬起头,在月夜之下,第一次让付朗尘与孟蝉真真切切看到他的脸——

一张腐蚀扭曲,骇人不已,如鬼魅般,与出尘身姿极不匹配的脸。